江熠同裴云岫面对面地坐着。
“你要来这边多久?”裴云岫给他沏了茶, 说,“我听说周边的匪患,是有人扯了什么前朝遗脉的幌子, 所以陛下才叫你来的么?”
“乌合之众罢了, ”江熠淡淡说, “你觉得圣人是会将这些放在眼中的人么?他没有说, 甚至连管都不打算管。”
裴云岫顿时笑了, 说:“也不过七八百个人, 连训练有素的官兵都敌不过, 倒也不必他特地挂心。”
她喝了一口茶, 终于反应过来,问:“那你为什么来?”
江熠看了她一眼, 轻飘飘地道:“我自己想来。”
裴云岫顿了顿,低下眼去喝茶。
他反倒不依不饶,抬眼盯着她,饶有兴趣地问:“我来的消息,早就有了, 如今匪患都平了,要不是你家那个妹妹想着要请我来上门做客,你就装不知道我来了么?”
裴云岫叹口气,说:“将军, 您此言差矣, 我一个未婚的女子,怎么好贸贸然请你上门做客?”
江熠说:“那这次又为什么拦我去见她们?”
裴云岫肃容说:“毕竟依着咱俩的交情, 不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呀。”
他被气笑了, 把茶杯往桌上一放, “咚”得一声, 裴云岫下意识抖了一下。
许久没见她这故友,只觉得除了脸没变,旁的都变了不少。
昔年不过比她略高一些,俊秀得有几分刻薄的少年,如今若是站在她跟前,已然十分有上位者的威势,虽穿的是便服,可却也穿出了几分铠甲的味道,冰冷而坚硬,带着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内敛杀意。
裴云岫一面唾弃自己没出息,一面睁着眼看他,无辜地道:“你做什么吓人?”
江熠道:“我以为,你是不想见我。”
这话一出,裴云岫便怔住了。
她心烦意乱地转开头,只说:“我没有。”
江熠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傲慢地道:“你没有不想见我,先头我同你母亲递拜帖,你为什么不给回信?”
裴云岫脱口道:“咱俩这么多年见面,什么时候给家长递过拜帖!你这么正式,我哪知道你要干什么,哪里敢应!”
事实上,这封拜帖一到郡王妃的手中,她就高兴地拉着懵懵懂懂的女儿嘀咕,“江家的三郎这些年瞧着,是愈发长进了,连上门都知道要递拜帖啦!云岫,你说,他是不是为了你来的?”
裴云岫最忌讳她提这个,当时便一口回了,说:“我不想见他。”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江熠来清河许久,两人竟是没能碰上面。
直到今日。
“那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江熠嗤笑道。
她整个人都被罩在他的阴影中,鼻尖嗅见他身上的气味,又冷又洌,像是开锋的宝剑那样,森森然地直逼她门面。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人就是当年那个穿一件衣裳,要叫下人提前一天用香料熏过才穿的江熠。
她瞪视着他,赌气说:“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江熠叹了口气,坐回了原地。
“半年前,我随吴将军出征,从百夫长做起,”他说,“那时候边境动乱,临近城池民不聊生,阿娘苒苒都劝我别去,我还是去了。那几个月,我没收到你的信。”
心中隐秘的角落忽然被揭开,荣安手指一颤,紧紧抓住了裙摆。
“阿娘不会拆我的信,”江熠继续说,“所以一直等我回来,我才看见你说的事情,我……我很抱歉,没能在那个时候,赶到你的身边。”
她哑声说:“也不要紧,都过去了。我母亲以死相逼,舅舅到底还是惦念着我是朝廷封的县主,不敢再逼。”
约莫是半年前,荣安同家中姐妹外出打马球,不料在球场上,叫另一位世家郎君瞧中了,回去后便缠着家中人,死缠烂打,非要娶荣安。
荣安的舅舅,如今清河崔氏的家主,本来就眼见着家族式微,想要寻机会联姻,可要他将家中的女儿嫁给不如崔家的小世家,又觉得不甘心,如今对方来求娶荣安,反倒正合了他意,他自觉裴云岫母女如今都是女眷,自己又是长辈,理应能给这门婚事做主,一口便应下了。
等彩礼都上门了,荣安才知道这回事儿。她求崔家舅舅无果,走投无路之下,才给江熠去信,说了此事。
在那之前,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络,十天半个月,总要通信一回,先前年少时没有说的那些话,到了纸上,反而像是说不完一般。
江熠抱怨军营太累太苦,可又觉得甘之如饴;荣安说崔家一堆臭规矩,只是清河远比京城安静,终于能喘口气。
有时候,两个人也会互相寄东西。
荣安早先对女红一窍不通,如今却不好这么由着性子,学着做的第一个荷包,便是给了江熠。
江熠那会儿的回礼,却是一支断了的箭头,他一本正经地在信里写:第一回随将军出征,肩头负伤,我把箭头洗净了珍藏起来,用来警醒自己,如今将这十分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送给你。
荣安哭笑不得地收了这东西。
也许是信里的彼此实在太过温柔,两个人身边又没有什么能话得来的异性,几年下来,竟是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情愫。
终于有一回,江熠借着公务的由头来过清河,那时候荣安大半夜叫他用石子敲门吵醒,睡眼惺忪地去给他开门,就看到他爬在墙头,笑吟吟地同自己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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