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对于程夕来说，韩远是怎么样的存在呢？是良师，是益友，是同事也是家人。他们是师从同一个导师的师兄妹，在程夕从上一个公司辞职后，导师向韩远推荐了她。这些年要说谁对她的影响最大，那一定是韩远。刚进所里时，程夕就是他的助理工程师，韩远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事业有成、自命清高、恃才傲物，只要他想做的事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完成。跟了他一段时间后才知道，他的成就都是应得的，成就有多大，艰辛就有多重，他总是整个办公楼最后走的人，咖啡几乎用来当水喝，他经手的每个项目都是亲力亲为，他很聪明，工程从出图到验收的每个流程他都无比熟悉……程夕很庆幸有这样的上司，如果没有韩远，她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独当一面。
程夕和韩远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她的导师，建筑界的大牛陈知松先生的办公室。当时她上研二，将最近做的实验的报告拿给陈老批阅，敲门后，里面传来的是很年轻有磁性的声音，程夕没多想，一开门看到的是穿着一身西装，带着金丝眼镜，长相很帅气的男人站在书架前随意地翻阅着手上的杂志，陈老并不在办公室。程夕愣了一下，想着可能是陈老的客户，说了声打扰了，然后带上门出去了，她准备等晚上回去的时候拿给师母，让她帮忙转交给老师。
师母杨雅南是音乐系的教授，虽已过耳顺之年，却依旧是端庄优雅、不卑不亢，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优雅的女子，往往是爱美的，她有品味，懂得穿着打扮，懂得色彩搭配，从不蓬头垢面，她懂得心灵与外形的协调。杨老酷爱旗袍，好像一年四季都穿，夏天穿短袖的，春秋是中袖，冬季会换上加绒的长袖在套上厚一点的披肩，不同款式、不同搭配，但都是一样的美。她是程夕见过的把旗袍穿的最有味道、最有风度的女人 。
有人写过这样的话：旗袍是稳妥的女子穿的，舒缓闲适，安然静谧，穿上显得又高贵又端庄，分外地吸引人。坐、立、行、走中规中矩，不似张扬，自有一份摄人心魄的气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端然与雅致，一颦一笑间，自有一份似水的温柔。程夕觉得这就是杨老的真实写照。她和陈老相濡以沫四十载，带着一颗心，从纯真到年老，一直没有改变初心，这是一种难得的爱，也是一种永远无法退去的真情。
两老只有一个儿子，是英国那所很古老的大学教授，听说也是两老定情的地方，陈老就是在那座桥上求的婚，那天杨老跟程夕说起这段往事是满脸的甜蜜，就连褶子里都填满了幸福的味道。现在两老就住在学校分配的家属楼里，他们住在二楼，程夕和两个女生租住在三楼，这个房子也是杨老帮程夕介绍的，她常说：“夕夕，上辈子你应该是我女儿。”
和杨老的相遇也是颇具戏剧性。
程夕上大学后就经济独立了，有时甚至好几份工作同时做，大学毕业后就给爸妈在老家T城买了一套公寓。上研究生后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少了，所以就只是在一个艺术培训机构教小朋友跳舞，程夕从4岁开始学芭蕾舞，14岁把奖项全部拿遍，小时候所有都以为她会成为一名舞蹈艺术家，可14岁之后她再也没有跳过舞，一直到大学为了生计又重新拾起来。
那天天气十分恶劣，狂风暴雨，雷电交加，程夕正在给小朋友们讲芭蕾舞基础。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隆隆紧接着而来时，教室里陷入了一片黑暗——停电了！顿时，孩子们哭成一片，都是四五岁的小女孩，胆子本来就小。助教去前台拿来了几根蜡烛，教室里亮堂了不少，可能是见到了新奇的玩意儿，孩子们的哭声歇了会儿，外面的风越刮越大，雷声也是一声比一声响，最后的一声仿佛要震烈窗户玻璃的响雷彻底击碎了孩子们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哇~”的哭声在教室炸开。程夕怎么哄都哄不好，她特别害怕会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因为母亲曾经告诉过她孩提时代的阴影是一辈子的。
她心里十分着急，看见地板上的蜡烛，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她摸索着从墙边置物柜的包里掏出手机，来到孩子们的前面，找到《天鹅湖》中黑天鹅独舞的那段背景音乐，调到最大音量播放，然后她跟着音乐跳了起来，果然，孩子们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来。这是程夕从14岁的那次比赛后第一次跳这支舞，这是她非常擅长的一支舞，她也是凭借这支舞一举成名，获得了那场比赛的全国冠军，媒体称她为“黑天鹅公主”，老师给她的评价是——为黑天鹅而生！
8年后，程夕在这个电闪雷鸣的下午，这个昏暗的教室，这一群孩子们的面前，再次跳起了这支舞。从第一个音符，第一个舞步开始，熟悉的感觉就向她铺面而来，每一次跳跃，每一次旋转，每一个走步，都没有半点生疏，好像中间的时间都是一个假象，她还是14岁时候的她。跳到中间最经典的那段32个挥鞭转时，程夕闭上了眼睛，就好像还是当年那个舞台，一次次地踮起脚尖旋转再落下再旋转再落下……她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这样无止境地跳下去，她很陶醉，孩子们看的很入迷，最激动的是教室门外替妹妹来接侄女的杨雅南。
因为被堵在高架上的妹妹打电话给她让帮忙接一下上兴趣班的宝宝，她住的比较近，很早就到了，所以目睹了程夕跳舞的全过程，透过门上窄窄的玻璃，她看到那个跳得忘我的女孩，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得恰到好处，勾人魂魄，将黑天鹅的妖娆展现地淋漓尽致！太美了，太绝了，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如此完美的展示，还有一次是14年前在一场全国性的比赛上一个小女孩演绎的。音乐结束，杨雅南那个美丽的女孩回眸时眼角微挑，潋滟的眸勾着风情，清冷又明艳，媚骨天成。
她实在是太激动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排《天鹅湖》这部剧，是学校准备送去参加比赛的一个作品，可是就连选角都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其他的角色都有了人选，就是黑天鹅一直找不到让她满意的，来试戏的学生没有一个能和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相媲美。
雨势渐渐缓了下来，停了好久的电也终于来了，教室里的灯亮起来的一刹那，杨雅南看清了之前跳舞的女孩子的样子，更是惊艳——她分明就是黑天鹅，眉目如画，线条婉转流畅，三三两两幽幽懒懒，就勾的人心尖儿都颤了颤，她聘聘婷婷地走来，愣是让人忘记了呼吸。再细看，杨雅南竟依稀能看到些14年前的那个小女孩的影子，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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