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厮叩门来换茶水。新烹的这壶有点苦。云沉雅垂眸呷一口,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
那一年,仿佛也是这般,淅淅沥沥的雨水拉成帘子。他拉着又呆又老实的舒棠蹲在屋檐下。极目处,天地都有水汽。
云沉雅脸上的笑终于没了,张了张口,只觉喉间一片干涩。
正此时,屋外又有人叩门。来者是曹升。待曹升进了隔间,他身后却跟着两人,一是阮凤,一是司徒雪。
曹升为众人做了引荐,便笑道:“俺刚刚在楼下撞见小王爷和少夫人,上前一问,果然是来等小掌柜和云公子的。俺琢磨着您二位都是好说话的人,生意单子就一桩事儿,谈了这许久合该谈完了,这便领他们上来瞧瞧。”
阮凤这会儿换了身浅碧衫子,腰间挂一块蟠龙坠玉。时隔两年,依旧严谨的气度,眉眼却比往昔更凌厉好看了些。
他朝云沉雅点点头:“听闻沉棠酒有了生意,阮某便来看看。阮某这位义妹,为人心善,不欺不诈,还望云公子与她做生意时,多多照顾提点。”
“小王爷客气了。”云沉雅笑道,“云某初来乍到,且才刚打点好商号杂事。起步阶段,也不以获利为主,反倒是好生合作,打响名头才是要紧。”
曹升听了这话,不禁问说:“听云公子这口气,商号的地段也选好了?”
云沉雅笑着点头。
曹升又问:“在哪儿啊?”
云沉雅道:“倒是个四通八达的地处,在城中的临江街。”
“临江街?”曹升十分惊讶:“那条街上可有一间茶铺子,叫做东门?”
云沉雅点点头:“确实有一间。”
曹升拍一把大腿,大笑道:“这可真是个缘分。前阵子,俺托俺家老婆子给小棠姑娘说门亲事。说了好几个都不成。俺本来正愁着,谁想昨儿个俺家老婆子跟隔壁家的一通气儿,听说那东门茶铺子的梁少爷,竟也在物色媳妇儿。”
“这东门茶铺子可了不得,在京华城开了七八家,是排得上名号的生意人家。俺想着小掌柜左右也做生意,便撺掇我家老婆子去东门茶铺子说说这门亲。没想到啊,无心插柳柳成荫,结果成了!俺正要来跟小掌柜说这桩事,让她隔几日去相亲,谁知道……”
“相亲?”不等曹升说完,话头便被两个人同时打断。云尾巴狼眸光动了动,脸上的情绪敛尽。阮凤蹙了眉,顿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曹升继而又道:“是啊,俺还想说,倘若这门亲事成了,小掌柜日后便搬去东门茶铺子,如此跟云公子便成了邻居,做起生意来,就十分方便了。”
云沉雅嘴角一抽,沉默半晌,摇开扇子来扇风。
阮凤眉头拧得紧,他回身看向舒棠,问道:“前两年不是说不愿相亲吗?何时变得主意?”
其实也怨曹升神经大条,姑娘家相亲这种事儿,哪能当着众人的面提起。舒棠一脸尴尬,支支吾吾地道:“我……我爹岁数大了,这两年腿脚落了毛病。我一人照顾他,中不比多个相公。男人家,力气大,好干活。我就想嫁个人,日后、日后也好多个人关心我爹爹……”
云尾巴狼听了这话,摇扇的动作一滞,目光不经意落在舒棠身上。
阮凤也温吞,想了半晌,才道:“其实你不必勉强,若是因舒伯父,我可以……”
“不必了。”舒棠仍是垂着头,嗫嚅着说,“我总不能事事都麻烦阮凤哥……”
尾巴狼一愣,目光又幽幽地落回阮凤身上。
话说着,一行人便下了楼,出了望归楼。是时黄昏,红绯挂在天边。小骡子咯噔咯噔踢着地儿,舒棠跟几人做了别,理了理斜肩小布包,便要回家去。
她一袭湖色衣裳,走路的时候,小布包便在腰下一摇一晃。云沉雅立得不远,摇扇看了会儿,觉得这美景堪比春日霞光。
可是,太美的东西,总是短暂。舒棠还没跳上骡子车,便听身后有人唤了句:“阿棠。”
阮凤走近两步,伸手扶了扶舒棠的发髻,不禁笑得柔和:“原给你买过簪子,你却不爱带着。发髻乱了,自己也不晓得。”
待人已经走远了,不见了,尾巴狼还立在望归楼前。手里的扇子早就不摇了,牙齿磨得咯咯响。司徒雪只当他在想事儿,一时也未打扰。
过一会儿,尾巴狼说:“太煞风景了!”
司徒雪一愣,想了想,回道:“大公子也看出来了?阮凤身为王爷,对舒棠的确非同一般。属下查得,小王爷与舒棠极有可能是亲兄妹。而舒棠手里的酿酒秘方,亦有可能来自阮凤。”
说罢这话,那头却没反应。
再过一会儿,尾巴狼又说:“亲兄妹了不起啊?!”
司徒雪立刻拱手:“的确不足为惧。不过之前所说,都是属下的推断,若无具体证据,很难做出定论。”说着,她又拧起秀眉,“唯今之计,最好是能夺得沉棠酒的酿酒方子,抑或者……”
不等司徒雪说完,尾巴狼手里的扇子突然“呼呼呼”转了几十圈儿。他再瞥一眼长街尽头,忽地冷冷一笑,道:“走着瞧吧。”
说罢这话,尾巴狼迈了步子,一手背身后,一手摇着扇,转身便朝长街另一头走去。
没隔几日,商号的事儿便落定,起名“棠酒轩”,前厅接客,后堂存酒,穿过巷弄往里走,便至一处大宅子,这是新一家府邸,也唤“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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