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便是五月初一。天阳铺洒数道光,将尾巴狼照得亮堂堂。云沉雅养精蓄锐三两日,这会儿立在望归楼前,抖两抖袍子。司空幸跟在他身旁,一脸莫测。
先前两人出门时,撞见捋了衣袖搬酒的司徒雪。目光相接,司徒雪一愣,司空幸亦是一愣。司徒雪抬起皓腕抹了抹汗,淡声招呼:“有事在身?”司空幸再一呆,红着耳根子应了句:
“有、有。”
听得这话,尾巴狼扫了他一眼。待出得门,逛得大街,尾巴狼又扫了他一眼。司空幸被扫得不自在,拱手道:“大公子有话请直说。”云尾巴狼凑近,上下打量,试探地问:“你栽了?”司空幸被口水呛住,猛咳起来。尾巴狼扇子一敲,眼神儿一亮,结论道:“你栽了。”
此时两人到了望归楼,云沉雅早已将方才结下的梁子忘干净,兴致勃勃地问司空:“你猜猜,这西临作坊的背后,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他今日邀我们来此,到底有什么目的?”
其实司空幸压根就不想搭理云尾巴狼,但余光瞥见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不由地回了句:“属下不知,望大公子提点。”
这语气,不冷不热,略带讽刺。云沉雅听出他还为方才之事介怀,耻笑一声,随即迈着步子,逛入望归楼。
想来是西临作坊的人早先打过招呼,尾巴狼与司空一入楼子,便有人邀他们上二楼隔间。
隔间内,轩窗旁,坐着一人。这人见了云沉雅,先是默了一瞬,方才站起身来。窗外风拂过,扬起他的发丝,锦衣袖口的云纹依旧衬得他轩然倜傥,只是眉宇间再没了昔日公子哥的气派。
云沉雅见了唐玉,折扇展开摇了摇,“嗬”了一声道:“果真是你。”
唐玉默了半刻,撩了衣摆做了个“请”姿:“大公子。”
又有小厮来烹茶,上好的龙井,乃是暮春从大瑛滦州采摘,至初夏将将运到南俊京华的。
唐玉见小厮离去,呷了口茶,从怀里取出几张类似地契的物件,推到云沉雅面前。
云尾巴狼垂眸一扫,目色里闪过一丝讶异。片刻,他又勾唇笑道:“这可是份大礼。”
摆在他面前的,除了东门茶铺的几处地契,还有商铺的转让契约。唐玉分文不取,直接将这块肥肉送给棠酒轩。
云沉雅慢腾腾地提壶将茶水满上,扣指在那契约上敲了敲,道:“送这么个大礼给我,想必你让我办得事,也并不容易吧。”
“确实不容易。”唐玉沉默一阵,说道:“联兵符虽被你烧毁,但却有补救的法子,只要借助北地之力即可。我知道你这次来南俊,是想通过南北买卖顺藤摸瓜,查得谁在修复联兵符,并且阻止此事。可是,你有两个难处。”
“其一,你这次因是行暗事,所以不能曝露身份。其二,既然不能曝露身份,你的多方人脉势力便不能动用。也是因此,你才下狠手要吞并东门茶铺,想要将它的势力纳为己用,方便你办事。”
“不错。”云沉雅淡淡道:“这确实是我的目的。”
他沉吟一阵,目光复又落在那契约之上,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早该料到,即使唐家表面受挫,可百年的基业也不能顷刻覆灭。你即便被判罪,若要回京华城,动用往昔的人脉钱财吞并一个东门茶铺,倒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唐玉听了这话,却摇头道:“饶是大公子才智过人,这一点却猜错了。”
“哦?”
“昔日我三大家族覆灭,大公子回瑛朝之后,南俊王与小世子雷霆手腕,又迅速摧毁了我三家的基业。如今,我吞并东门茶铺,凭借的并非是我唐家一家之力,而是我们三家最后的财力与人脉。”
此言出,云沉雅不禁怔然。他垂眸默默地看着在水中沉浮的茶叶,静了半晌,才道:“小世子杜修年纪尚轻,便有如此心机。往后的南俊一国,定会有一场盛世繁华。”
说罢这话,他复又抬头,目色深邃地看向唐玉:“你这厢破釜沉舟,究竟所为何事?”
唐玉沉了口气,侧目望向轩窗之外。远处有河水,水畔有夏花。妍丽的花将水面映成绯色,一如他珍之重之的旧时光。
唐玉再一叹,一字一句地道:“我希望……大公子能公开自己的身份,入得宫中,将亦飞救出来。”
“救出方亦飞?”云沉雅一愣,回头看了身旁的司空幸一眼。司空的脸上也有困惑之色。
“这事不好办。要公开我的身份倒是其次。但你们南俊王要将方亦飞软禁一世,而我充其量只是个外人。如何救,怎么救,拿什么来救,无一不棘手。”云沉雅想了想道。
“我明白。”唐玉点头,“也正是因为救出亦飞,等同于和皇上做交易,而这天底下,除了大公子,再难寻另一个能与皇上平起平坐之人。”
唐玉说着,喉间一动,又道:“我知此事为难,倘若大公子答应,寻沉棠酒源头之事,查南北联兵符的线索之事,我愿一力接手,势必在大公子救出亦飞前,给一个交代。”
云沉雅听罢这话,思索片刻,忽地伸手在那契约上点了点,又推回给唐玉。
唐玉一怔,面色不解。
云沉雅淡淡道:“这事我应了。虽则凶险,但我迟早会曝露身份,晚一时,不如早一时。你是南俊之人,接手联兵符之事,想必比我顺手,东门茶铺的基业,你收着亦方便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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