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南国秋至,丹桂飘香。京华城的气候一改残夏时的细雨绵延,秋阳朗照,碧空如洗。
明荷偏苑本已荷香出名,到了初秋,荷花已谢,唯余一池莲叶蓬蓬。
因明荷偏苑是南俊皇家禁地,他人入内,最多只能带两名扈从。此时此刻,云尾巴狼一手掂着“入苑令”,一手摇着折扇,满脸惬意地从莲池畔信步走过。他的身后跟着司空幸与司徒雪,两人目色严谨,并不言语。
莲池畔是小石径,石径西是长竹林。竹林中有一道岔口,往左走,穿过假山堆,绕过水湾,便是方亦飞被软禁的地方。然从岔口往右行,穿过竹林深处,会到达一个叫做琼花小榭的湖心亭。按照之前的计划,到了竹林岔口,司空幸会找时机往左,救出方亦飞;而云沉雅,则会带着司徒雪往右,企图引开一些护卫。
竹林的入口处有金色丹桂,香气清新。云尾巴狼的折扇每摇一下,便有馥郁之甜香送入鼻尖。折扇下坠着一块宝玉,通体莹白,一看就不是凡物。
三人在竹林中徐徐而行,到了岔口,先往左走一段路,云尾巴狼觉着没甚意思,三人便回到岔口,又往右行。
走得须臾,云沉雅忽地顿住脚。他一面做出惊疑的神色,一面问道:“咦,我的扇坠子上哪儿去了?”
司空司徒闻言,也跟着帮忙找。三人找了片刻,均无收获。司徒雪对道:“大公子,这竹林深密,扇坠恐怕丢在了来路上,需得回头细细找过。”
云沉雅一挑眉,望向来路,又是一脸犹疑之色。
司空幸见状,想了一下,便说:“明荷偏苑景色宜人,大公子难得来一次,不如属下回头寻这扇坠。”
折扇在手心敲了敲,云沉雅沉吟道:“也只有这法子了,你且去吧。”
堂而皇之的借口。
长竹林暗里藏了不少人。任何人听了此言,都能料到云沉雅让司空回头找扇坠的目的。可即便料到,他们也不会动手,因没有理由,因时机不到,更因为,这些人要的便是这个场景——司空幸离开,留得云沉雅与司徒雪二人。
竹林更深处,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竹叶草木交织到最密,绕一个弯儿,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云沉雅望着忽然映入眼帘的湖水,顿住脚步。
他双眼一眯,温声唤道:“司徒。”
“属下在。”
云沉雅回转身来,笑意盈盈地将司徒雪望着:“你跟了我两年余,我尚不知你真名为甚,家在何处,年岁几何。”
这些私事,司徒雪从未跟人提及。这会儿背云沉雅问起,她的脸不禁微微发红。
“回大公子,属下本名阿雪,没有姓氏。司徒一姓,乃是入宫做影卫后,司徒副统领赠与属下的。副统领还另赠属下一个生辰,若按此生辰算来,属下今年十九。”
“没有姓氏?”云沉雅挑眉。
“回大公子,属下是孤儿。”司徒雪的声音平淡至极。
尾巴狼闻言,并不诧异。他淡淡“哦”了一声,回头看向湖面。
琼花小榭在湖水中央,虽被唤作“榭”,实际上却是个六角亭。小榭东西两侧都有平缓的石桥。石桥绵延,通向湖岸。
午过日斜,明荷偏苑来去的宫女仆役脚步悄然,见了手持“入院令”的人,只静静施礼,退至一边。云尾巴狼沿湖走一小段,不光不经意落在小榭之下。
此刻风已止,小榭周遭的湖水,仍旧泛着圈圈涟漪。骋目望去,能见秋光水色,能隐隐辨识出藏身于水底的杀手。
云沉雅轻笑了一声,回过头,又看向司徒雪:“据我所知,司空也是个孤儿。他与你一样,从小入宫,不过他的名儿可是真名儿。”折扇在手里打个旋儿,尾巴狼笑得满面和风,“你和司空,可还投缘?”
司徒雪的脸更红了些,她踌躇了一下,道:“司空尽忠职守,仁义忠厚,属下甚是佩服。”
云沉雅眉梢上扬,颔首而笑:“对了,司空虽是孤儿,但却有两个兄弟。哥哥叫司空博,弟弟叫做……”
话未说完,便被林中一声尖叫打断。忽然间,只闻风声飒飒,刀剑铿锵。竹林深处,传来打斗之声。云沉雅唇角一勾,站在石桥头,往竹林望去。
深深翠林里,隐约可见黑衣刺客与带刀侍卫拼杀的身影。有一小太监跌跌撞撞跑出来,见了尾巴狼,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皇子,不、不好了!明荷偏苑来了刺客,大皇快子避一避吧。”
面前是一泓碧湖,若要避逃,只能穿过琼花小榭,去对岸的小山。可那琼花小榭下,分明潜藏着杀手。
这便是皇家做派。要为恶,先演一出戏为自己洗脱罪名。
正如此刻,说不定竹林里的刺客与侍卫本是一家亲。只不过,弄几个刺客与偏苑侍卫假意打斗,恰好可为南俊皇家脱了罪。
云尾巴狼双眼一弯,一边往石桥走,一边拣了方才的话头继续说:“司空的弟弟小他五岁。他从未跟我提过,不过我却晓得那孩子叫做司空宇,如今在杜凉的手下做事。说不定——”话到这里,云沉雅放缓脚步。
琼花小榭近在咫尺,水下杀手蓄势待发,而竹林内的刺客已追到桥头,与偏苑侍卫缠斗在一处。
折扇刷拉扬开,云尾巴狼又笑了一声,“说不定,司空这会儿正跟他的弟弟阿宇话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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