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岸,石桥头,四周皆是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两列侍卫分道而立。一名太监悄步上前,掀开轿帘。
南俊王杜祁年近不惑,眉目却清秀俊朗。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云沉雅与景枫身上,点头道:“大皇子,二皇子。”
景枫今日本是以“穆临简”的身份面见南俊王。此刻杜祁称他为“二皇子”,并且亲临明荷偏苑,无疑是在表达一份诚意。
阮凤听了这声“二皇子”,脸色顷刻一白。
云沉雅与景枫回过礼,杜祁又道:“两位皇子远道而来,我南俊之国多有怠慢。”
云沉雅听了这话,不禁嗤笑一声。这时,司空幸已暂时帮他封穴止血。云尾巴狼挑起折扇,往四周疮痍指了指,慢悠悠地道:“这待客之道,确实不怎么好。”
四周还遍布着黑衣人的尸体,原先碧粼粼的湖水浸上暗红血色。而那七名死士却留在原地,并未离开。
杜祁的神色依旧从容。他袖管轻拂,似掀起一缕清风,“那么,依大皇子的意思,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
云沉雅晓得这七个死士留在原处的因由。
他们七人,是六王府暗养的杀手。如今东窗事发,他们留在原处就地受罚还好,可他们若逃离,那便给了南俊王一个顺藤摸瓜,查处杜凉的机会。
只不过,云尾巴狼向来的原则是,他人伤我一分,我杀他人全家。这还是头一遭有人如此重创于他,尾巴狼自是不肯放过。
“要我说——”云沉雅勾唇一笑,目光淡淡扫过那七个死士,一字一句地道:“处死他们。”
杜祁一怔。
“处死他们,将他们的尸首,送去——六王府。”
杜祁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微眯着双眼看向云沉雅,片刻却笑起来:“大皇子以为,当着众人之面说出这样的话,可还妥当?”
云沉雅之言,无疑于是说今日之事的主谋,便是六王爷杜凉。
“确实不妥。”云尾巴狼悠然地道,“可这些人今日伤我,莫非活着的余地么?”
“再有,南俊王今日肯来此,难道不是想借我之手,除掉自己的心头大患?”
话音一落,琼花小榭内所有人的呼吸皆是一滞。风声过境,刹那间,四周深而寂静。
杜祁脸上并无甚错愕的表情,只是他的眸光一灭一闪,令人捉摸不定。倒是南俊王身旁的太监似是不堪忍受,压低声音道:“信口雌黄,皇上怎会……”
不等他说完,只听“锵”的一声,飞刃破空。一枚利刃扎入一个死士的脖颈间。鲜血顷刻四溅,无人再敢发出一言。
云沉雅收回掷刃的手,“今日之事,我等心知肚明,何须再做掩饰?”说着,他又将目光移向杜祁,缓缓从袖口取出一物,声如金石掷地有声:“南俊王,我英景轩来你京华禁地,却遭如此待遇。这一身伤,我不计较便罢。我若计较,后果如何,且可拭目以待!”
他手中之物碧色鎏金,乃是象征大瑛皇权的玉玺。
所有人心头一震,脸上皆惊。唯杜祁一人淡淡而笑:“那么,便待大皇子伤好之日,来我南俊宫中,与杜凉父子一起,共议此事。”
言罢,他伸手一拂,转身入轿:“摆驾,回宫。”
夕阳西斜,明荷偏苑被笼上一团绯色。绯色如血,染了翠竹,染了湖石。一辆马车停在竹林口,白贵跳下马车,看着云沉雅一身的伤,虽是焦急,但却并不惊愕。
他上前两步,跪地行了个大礼,认真道:“大皇子为大瑛社稷劳心费力,我大瑛子民有皇子如此,乃是天佑之福,臣白贵惶恐不已,感激不尽。”
方才撑着伤势,迫得南俊王拿出十分诚意与自己合作,已耗尽云沉雅的气力。他这会儿被景枫扶着,只能勉力一笑,喘息着道:“莫来这套虚礼。”
白贵听他声无底气,忙从袖囊里取出一瓶丹心丸,倒了两粒让云沉雅服下。
几人正欲走,竹林里,却有人轻笑一声。
方亦飞笼着袖子,自一片翠竹后绕出来。他上下打量云沉雅一眼,又将目光移到景枫身上,缓缓拍手道:“大皇子,二皇子,好计谋。”
几人脚步顿住。景枫回头,看向方亦飞。
“我原还奇怪,以大皇子的为人,怎可能因为与唐玉的一个承诺,就赴汤蹈火,弄得一身是伤,来救我这一个废人。”
“原来……”方亦飞只手攀折一支竹,放在手心里缓缓而敲,“原来你早晓得杜凉今日要重创于你,而你却将计就计,故意受伤,又利用皇上与杜凉之间的芥蒂,将南俊王搬来。”
“这倒还是其次。关键是,我尚不知二皇子又是何时被册封,何时又重新官拜一品国师呢?”
“不过这样好。以国师的身份,见证自家大瑛皇子在南俊禁地受重伤,还让南俊王瞧见。这个场面,生动之极,日后三十年内,你大瑛王朝但凡想出兵攻打南俊,都有了个极好的理由,让人不服都不行。”
“最妙的是,大皇子你还暗藏一方象征大瑛皇权的玉玺,在最后关头以此再做胁迫。意思是什么?意思是你大瑛即便现如今内有乱臣,北有敌国,可你们仍能分出兵力,先踏破南俊除去这个心头之患?”
“如此一来,皇上也只有与你们合作。表面上,是他借你之手除去杜凉。可事实上,却是你大瑛借他之手,将南俊的联兵符掩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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