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七年十一月冬,丘立行终于班师回朝。
崔明礼虽然罢相,但皇帝到底认可了他的提议,在东夷设置都护府。诸事已定,除了驻守于都护府的将士,远征军尽数回到中原。
随丘立行归来的还有绮素的两位表兄:苏仁、苏仪。
苏牧遭贬并死于道州任上,苏家至此败落。苏氏兄弟远征在外,无法顾及家中。因此这几年苏家人的生活颇为困顿,幸而在宫中的绮素不时接济,才勉强度日。然绮素在宫中势单力薄,力量有限,其母苏引为减轻家中负担,特意迁居佛寺,替僧尼抄经度日。苏氏兄弟回京,自然让苏家上下大为振奋。
苏家与丘家原为世交,苏氏兄弟与同是文官出身的丘立行皆擅长骑射,精通文墨,故丘立行对他们颇为赏识。此番远征,苏仁俨然已是独当一面的战将。苏仪性子急躁,故丘立行仍将他安置于自己麾下。他二人皆立下战功,归来得以升迁,又有为数不少的封赏,苏氏一族至此总算有了复兴的气象。
冬日晴雪,佛寺中梅花正盛,苏引坐在窗前抄录佛经。虽然室中设了火炉,但仍抵不住这凛冽的寒气。
门边一阵细碎的响动,寺中一名年长的女尼推门而入:“苏娘子,有客到。”
苏引搁笔,对女尼道:“有劳阿尼师。”
她起身,随女尼同时。寺前停着一辆犊车,另有两名男子牵马背对着她说话。苏引微微迟疑,上前一步问:“请问二位……”
两名男子同时转过头,却是苏仁与苏仪两兄弟。几年不见,兄弟俩已脱去在京中时的斯文气,显得魁梧健壮。
他二人见到苏引,双双抢上前拜见:“姑母。”
“你们……”苏引声音微微颤抖,又惊又喜的扶起兄弟俩。
“自父亲罢相,我兄弟二人出征,家中全赖姑母与充容照拂、周全才能度日。姑母大恩,侄儿没齿难忘。”苏仁道。
苏引微笑以对:“当年我母女投奔,不也受你父亲照料么?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
苏仁与苏仪对视一眼,都笑着称是。
姑侄三人又叙了一番别后见闻,苏仁才道:“我兄弟如今得以在京中为官,这次前来是特意来接姑母。请姑母随侄儿回转,在侄儿家中贻养天年。”
“好。”苏引当即答应。
她回房中收拾了行李。姑侄三人作别了寺中众尼,才向苏氏在京中的新宅行去。苏家热情的迎接了苏引,全家人欢聚一堂,热热闹闹的一起用了饭。
饭后,苏家女眷各自回房,苏仁才向苏引问起绮素的近况。
提起女儿,苏引不免叹气:“还能怎样?她原是废太子妻室,陛下弟妇,之前受封更是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因为废后之事,现在朝臣们对沈贵妃更为不满,倒是让她躲过了这一阵。”
苏引并不认为女儿为皇帝所纳是什么光彩之事,说起来总有些不满。可她也知道,这根本不是她们母女所能左右的。
“民间女子丧夫,也多有再嫁,”苏仁不以为然,“何况皇帝要临幸,充容一个弱女子,还能怎样?这些文臣也真是没道理。”
之前丘立行顶着压力建造海船时,协助他的正是苏仁。这期间文官们不是弹劾,就是找茬,让苏仁大为头疼,因此对朝中文臣颇有微词。
苏仪却笑道:“大哥,你我也当过文官,这一骂可把咱们自己也骂进去啦。”
苏仁斜了弟弟一眼,作势要打:“混帐,倒挑起我的毛病了。”
苏仪笑嘻嘻的,并不惧怕。
苏仁又问:“那么……陛下真要立贵妃为后?”
“陛下似有此意,”苏引道,“不过听说大臣中反对者甚众,都说贵妃‘无子,且家不素显’。又说陛下若要立后,当‘择令天下妙女,何必沈氏’。之后就没听陛下提过了。”
“听闻沈氏刻薄,若她为后,只怕充容的日子难过。”苏仁叹道。
“是啊,便是现在……”苏引意识到自己话中不妥,及时住口。
苏仁却并不在意,对苏引道:“姑母莫急。我兄弟虽人微言轻,但充容所需,我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引点头,大为欣慰。两个侄子得到郑国公丘立行赏识,必然前程远大。他们肯为绮素后援,是再好不过的事。
宫中的绮素尚不知两位兄长已经回京,她正在淑香殿中迎接皇帝的驾临。
“今天朕又得了一幅好字,”皇帝笑着在案前坐下,“你也来瞧瞧。”
绮素笑着坐到他身边。皇帝笑着展开字卷,与她同赏。琴女跪坐守在室外,偶尔偷看一眼,见两人对着那幅字指指点点,一幅很有兴致的样子。琴女忍不住微笑,一连数日,皇帝都来此处,而没有搭理沈贵妃。她对此大为振奋,看来充容不必再受贵妃的气了。
“至尊已多日未去贵妃那里了吧?”琴女忽然听见绮素这样问,连忙竖起耳朵。
“这阵子她老为立后的事和朕闹别扭,朕瞧见心烦。”皇帝淡淡的回答。
“贵妃伴驾多年,与至尊情义深重,至尊还是多去看看为是。”
皇帝转头看了绮素一眼:“她每次见朕都说你的不是,你倒还替她说话。”
“妾承认妾并不喜欢贵妃,”绮素微微垂头,“不过内庭和睦,至尊才能安心理政。所以至尊还是去看看贵妃吧,别再给妾招祸了。”
“朕不去。”皇帝向后一仰,躺在了席上:“朝堂上的事就够朕烦的了,还要看她的脸色。立后的事朕也提了,可重臣反对,朕不便一意孤行。朕跟她说过,事缓则圆,偏她听不懂,每次见着朕就甩脸色。她要有你三分懂事,朕也不致厌烦她。”
“朝中重臣……是指宋相?”绮素试探着问。
“不是他。远迩一向不管后宫之事,是程谨。”
“原来是程相公,”绮素掩口而笑,“早听说程相硬气,原来连至尊也怵他。”
“怵他?”皇帝翻身坐起,“朕是尊重宰辅,可不是怵他。”
“是是是,至尊才不怵他呢。”绮素忍笑道。
“说起来,”皇帝含笑在她耳边道,“除了你,朕还真没怵过谁。”
“没正经。”绮素啐他,却被皇帝揽入怀中:“朕说的可以真话。每次见你眉头一皱,朕就心里发虚,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佳人?”
绮素软在皇帝怀中,轻声嗔道:“至尊这么大的人,却总跟妾闹小孩子脾气。”
“说到孩子……什么时候咱们也要一个?”皇帝轻语着,在她颈上留下一串长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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