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饭再回房去,我指望狐狸已经回老窝去了,没想到打开房门,看见衡文的床上一个白毛团儿很惬意地盘在被子上,在小睡。
狐狸不愿意回窝去,它振振有词,很有理由。衡文清君在众目睽睽下买了它,如果它突然不见了,必引人猜疑。为了不让衡文清君多麻烦,它暂时留下。
衡文大概是有感于毛团儿深情一片,也大概是觉得有趣,默许了它留下。
狐狸很欢喜,本仙君有些忧虑。我当年一厢情愿地看上过人,知道这种事情只会越扯越难扯。衡文平素有个毛病,爱试个新鲜找个乐儿,万一一时兴起……
我打了个哆嗦。
而且,天枢正在房里吊着半口气,等着用灵芝草。金罗灵芝是狐狸送给衡文的,它在这里守着,本仙君怎么好拉下脸去和衡文要。
我对着衡文和狐狸徒然忧虑,便又踱到天枢房中看看。
两个小伙计正在天枢房里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据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天枢又咳了几口血出来。掌柜的也凑近房里,甚是期盼地向我道:“道长昨晚说,今天早上一定有方子,可是已经有药了?”
本仙君咳了一声:“有是有了,不过……”
房门被敲了两下,一个小伙计手端着一碗墨绿的汤汁进房:“道长,药小的给您送来了。”
我愕然,衡文迈进房来:“我算着时辰煎好了,你给他服下去看看吧。”
两个小伙计将慕若言扶起来撬开牙关,本仙君将药汁一勺勺灌进他口内,金罗灵芝与慕若言有缘,一碗药很顺畅地灌了下去。慕若言被搁回枕头上后,没什么动静。
掌柜的吞吐着道:“道长,这位公子……”
慕若言呼吸匀而浅,面容上的愁苦也少了,他只有睡踏实了才是这副模样。
我于是道:“无妨无妨,且让这位施主安静歇息。等到醒来时,病可望大好。”
慕若言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掌柜的和小伙计担心他其实被本仙君毒死了,进进出出探他鼻息,小伙计们埋伏在前后门边和窗下楼梯前,怕我趁空跑了。我索性不睡觉的时候就搬把椅子坐在慕若言房内的桌前,自己和自己下棋解闷儿,省得掌柜的和小伙计们提心吊胆。
入夜,我回房内脱出真身去找衡文,狐狸现出原形睡在椅子上的一个枕头上,我拎起它,向隔壁一指:“那间房的床上躺着本仙君白天用的躯壳。你可以将他挪到地上,去床上睡。”
狐狸用爪子紧紧搂着枕头:“为什么不让我与清君在一个房里?”
本仙君直截了当道:“本仙君怕你与他同在一室会生出事情来。”
狐狸化成人形,冷然笑道:“宋元君想得忒龌龊了,我仰慕清君,绝对不会强迫。”
我心道,是,原本就不担心这个。这位衡文清君哪是那么好强迫的。
衡文在床上没有一点动静,想是听热闹听得正高兴。
我便放稳口气,对狐狸晓之以理:“清君与我这次是奉命下界,一举一动天上都有仙僚看着,天庭戒律森严,他与你言行过密,恐怕会招来嫌疑。”
狐狸双臂抱在胸前坐在椅子上,双眼闪着幽幽绿光:“宋元君的理由,恕在下不能苟同。据说元君在天庭也时常在清君府上蹭吃蹭喝,似乎并没有被天条处罚过,所以依在下看,天庭的规矩并没有传闻的那么森严。”
这头杂毛畜生居然打听过本仙君与衡文!它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老婆舌头,颠倒是非说本仙君时常白吃衡文的。
狐狸道:“元君难道要说,只因为我是妖,你是仙,所以你能做的我便做不了吗?”整了整袍子站起来,“我说过决不会给清君惹麻烦,既然元君提醒,我就去隔壁睡。只是……”
狐狸向墙去,转头在眼角里看了我一眼:“虽然我现在是妖,但只要过了一千五百年的天劫,我就能飞升成仙,同在天庭时,事情还未可知。”
拂袖穿墙而过,去隔壁睡觉了。
我拖过椅子坐下,衡文低声道:“从未见你将天庭的规矩如此放在心上,难道是天枢与南明的事情让你悟了?”
我干笑:“差不多吧。”起身走到床边,“对了,今日幸亏你送了碗灵芝草药来,多谢多谢。”
衡文懒懒道:“记着欠我一顿就行了。其实我是想看看,你把所谓欠天枢的还完了,再往后能干什么。”
我说:“自然是玉帝吩咐命格安排我做什么我做什么。”说起来这几日命格老儿毫无动静,十分奇怪。
衡文向床内让了让,我在床外侧躺下,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南明不是还在狐狸的洞里关着吗。狐狸在这里不走,南明一定在洞中挨饿,我既然救了慕若言,要不要再发发善心,让狐狸将他放出来。”
衡文在我身侧低低一笑。
我问他:“你笑什么?”
衡文道:“没什么,觉得你的话有趣。”
天亮后我再到慕若言的房中坐着,安慰掌柜的惶恐的心。
小伙计找了一副棋,衡文陪我下着解闷儿,狐狸卧在衡文身边的椅子上,小伙计们来回地瞧它。
本仙君和衡文下棋下了几千年,从没赢过他,今天依旧很忧郁地输了。掌柜的殷勤地吩咐人将午饭送到此房内,五个小菜一壶酒,还有一盆热汤。
小伙计将汤盆放在桌上,掀开盖儿,热气腾腾冒上来的刹那,雾气迷离中,床上的慕若言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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