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娘这一席话说完,帐中两个男人的呼吸立刻粗重了起来,静了半响,吕方猛然哈哈大笑:“好好,丽娘果然并非寻常女子,某家拿封文书来诳你倒是自取其辱了,佛儿,你替沈小娘子去了镣铐,在后营专门为她立一个帐篷,好生招待便是。”
待王佛儿送罢沈丽娘回来,吕方吩咐道:“令全体士卒在营中戒备,今天中午杀猪宰羊,大享士卒,你派人仔细盯着枫林渡那边,等待信号,白日有烟,夜间以火。一旦有变,立刻渡江。”王佛儿沉声领命而去。
浙江东岸,永兴县,归元寺方丈禅房中,四个和尚正围坐一团,油光光的脑袋烛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来如同几个灯泡一般,屋中平白亮了几分。当中一口大锅热气腾腾,雾气缭绕,水中翻滚的竟是大块的肉和蘑菇。坐在主位倒是熟人,正是了空,只见他笑容可掬:“诸位在枫林渡戍守,抵抗淮南贼子,护卫佛法,这几日也辛苦了,今日有只麂子撞进寺内,被隔壁寄居信众打杀了,便请各位过来打打牙祭,所有罪业,全落在某一人身上,各位请放心享用。”
了空本就生的神采飞扬,言语便给,此时曲意奉承,伸手延客。那几个僧人都是来援僧兵中的中下级军官,不是了空的同辈师兄弟,便是杭州城中其他寺院的武僧头领。本朝开国时,洛阳少林寺十三僧人从太宗击王世充,立有大功。这习武之人本就体力消耗大,素食难以提供足够营养,于是太宗皇帝便开了少林寺武僧的酒肉之戒,于是本朝寺院武僧这荤腥之戒本就持的不太严的。加之这些天来,在这江边野外驻扎,那里比得上在寺中过的安逸,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见了空如此殷勤,纷纷吃喝起来。
了空在旁取了一个罐子出来,随手打开封口,顿时禅房中满是酒香,给旁边一人倒了满满一碗,酒呈琥珀色,透明澄澈,竟是上好的江南名酒女儿红。了空身旁那人,名叫了尘,是了空的师兄弟,本是灵隐寺中的武僧教头,一身横连功夫极为了得,是极好酒的,平日里在杭州城中本就是无酒不欢的,这十来天在西陵驻扎,腹中的酒虫只怕都饿死了一半,这下见的这等美酒,立刻把手中筷子一扔,抢过来饮了满满一口,仿佛极渴的人看到清水一般,第二口便少了许多,也不马上下咽,只是含在口中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过了半响方才吐了一口气,叹道:“好生畅快,了空师兄这女儿红只怕是十五年的陈酿了吧,果然醇厚甘鲜,回味无穷。这酒甜、酸、苦、辛、鲜、涩6味杂成,即合为一体偏生又层次分明,让人饮了如同登仙一般,果然是好酒呀。”
座中其余数人也多是好酒之人,见了尘如此表情,也早顾不得佛门戒律,嚷着要酒吃,了空笑着给他们一一斟满。这时旁边一僧人说道:“了空师叔,酒肉是佛门大戒,我们吃肉还可以说是抵抗淮南贼寇,需要体力厮杀护寺。这酒可说不过去了,酒能乱性,我辈都是沙门,岂能为此乱行。”说话的那僧人年纪尚轻,不过二十许人,面容英俊,只是颧骨略突,神情倨傲,显得有些难以亲近。
年轻僧人这一句话仿佛一盆冷水泼下来,禅房中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众人拿着酒碗喝也不是,不喝却又不舍,尴尬的很,正喝的尽兴的了尘想要反驳几句,却又不知如何说。原来这年轻僧人不是旁人,乃是灵隐寺主持了凡的私生子智深,养在寺中,平日里宠爱非常,这次了凡派来让其见见世面,隐隐然已是方丈的代表。是以房中众人个个年纪辈分都远高于他,但他扫了大家的兴头,却无人敢出言驳斥。
“师侄出言差矣,这酒性至纯,如何能乱性。”了空笑言道:“只不过世间俗人修行不够,饮了酒后平日里压抑的恶行便暴露出来,这里诸位师兄弟都是历经苦修的高僧大德,心志早已打磨的如同圭玉一般,哪里还有半杂念,这酒反而有助于补养身体,淬炼精神。再说昔日太宗皇帝早已解了武僧的酒肉大戒,军营中十分辛苦,喝几杯酒水解解乏有何何妨。”了空这一席话分明都是强词夺理,但房中众僧齐声赞同,他们本就对智深反对他们喝酒极为不满,只不过不愿意得罪了主持了凡,这下了空当出头鸟,他们当然乐得顺水推舟。智深毕竟年轻,见到这么多长辈出言,心下倒怯了,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屋内众僧纷纷吃肉畅饮,待酒过三巡,了空见众人都有四五分酒意。给自己到了一杯,与众人唱了一个肥喏,饮了一口,笑道:“诸位已经到了西陵有些日子了,可不可以与某透点风,某家寺院离浙江实在太近,一旦淮南军过江,便会为其荼毒,实在不得不事先准备。”
了尘满口酒气,笑道:“师兄怕什么,你本就是被从杭州灵隐寺中贬黜来的,若是敌军过江,最多孤身回去也就是了,凭你的功夫,一张弓,一把刀,十几人进不得身,淮南军又不是特地要抓你,还怕逃不回去不成。”
众僧轰然称是,这了空,口才便给,智谋深远,一身武艺也十分了得,乃是灵隐寺中‘了’字辈的数一数二的人物,若不是现任方丈了凡有强力外援,行险杀了前任方丈空海,说不定现在灵隐寺中方丈之位便是他的,也正因如此,了凡方丈对其颇为猜忌,派他去丹阳县中善德寺中做那九死一生的勾当,结果事败回来,了凡正好借此把他贬到永兴归元寺这个小寺来。不过众人知他能耐极大,并无人敢看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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