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队队民夫爬上小市门附近的城墙,开始清理昨夜苦战留下的痕迹。这些淳朴的人们在城墙下听了一晚上的厮杀声,早已吓得心惊胆颤。他们很明白,自己的命运和城墙上战斗的胜负息息相关,如果偷城的晋军成功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们的命运也可想而知。所以当他们爬上城头的时候,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欣喜。
“快,把打烂的女墙修补好,把将士们的尸体搬下去,还有这些蛮子的尸体,把脑袋砍下来,挂在城头上,尸体丢到城下去,免得疫病传播!”随着守兵的命令声,民夫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惊骇的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蛮兵尸体,火绳枪和长矛造成的创口让他们的面目变得更加狰狞可怖,不少民夫吓得手足酥软。结果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城头上八百多具蛮兵尸体清理干净,一串串用发辫捆在一起的首级挂在小市门城楼的旗杆上,仿佛树木丰收的果实。
“殿下,这些便是昨夜袭城的蛮酋首级!”吕宏凯气喘吁吁的走到阶前,对堂前的吕润性躬身行礼,身后数名随从将十几枚首级放在阶前,最前面的那枚首级满脸血污,怒目圆瞪,正是指挥这次夜袭的粘罕。
“殿下请看!”吕宏凯指着粘罕首级右耳的三枚金环道:“好像他们是用耳朵上的金环多少来区分地位高低的,此人便是最大的那个蛮酋,其余的便是些小头目!”
“原来如此!”吕润性走下阶来,弯下腰仔细的看了看这些首级,果然这些首级右耳上或多或少的戴着金环,不过多则两枚,少则一枚,再也没有三枚的。吕润性站起身来,道:“看来这些蛮兵部伍倒是简便的很,近千人的队伍最多也只有三级。”
“不错!“吕润性点了点头,答道:”不过蛮贼指挥倒是便捷的很,看来都是炼熟了的精兵!”
“若非精炼之众,也不会派来偷城了!”吕润性笑道,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他此时的心情不错。
“宏凯,可有擒得活口?”
听到吕润性的问话,吕宏凯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禀告殿下,禀告殿下,这些蛮贼十分悍勇,便是身负重伤的,也是死战到底,最后眼看形势不利,那蛮酋领着几十个随从断后,逃走了百余人,剩下的看到这厮中枪而亡,尽数跃城而亡,尽然无一生口!”
“什么?没有一个生俘?”吕润性眉头不禁一跳,这个结果可大大出了他的意料,这些奇怪的蛮兵的作战意志也太骇人了,如果城外的晋军都能达到这种水平,那也太恐怖了。这时敬翔也走了出来,看他疲惫的面容,显然昨夜而是一宿没睡。
敬翔上前察看了会首级,笑道:“殿下,这些只怕并非晋军,应该是其从塞上招募的杂胡,其贵青壮恶老弱,剽悍之处,更胜沙陀。只是部勒松散,只需以利诱之,不难击破!”
“敬公所言甚是!”吕宏凯接口道:“昨夜这些蛮兵虽然凶悍,但上下号令不一,有小胜则罗致财物,要不然昨夜小市门那边还真危险!”
“若是如此,那倒也还罢了!”吕润性这才松了口气,转而问道:“敬公,你与晋军交战多年,可否分说其长短一二!”
敬翔稍一思忖,沉声答道:“晋军多为塞北杂胡,士卒习于劳苦,其遇敌,则登高眺远,先审地势,察敌情伪,专务乘乱。故交锋之始,每以骑队轻突敌阵,一冲才动,则不论众寡,长驱直入。敌虽十万,亦不能支。不动则前队横过,次队再冲。再不能入,则后队如之。方其冲敌之时,乃迁延时刻,为布兵左右与后之计。兵既四合,则最后至者一声姑诡,四方八面响应齐力,一时俱撞。此计之外,或臂团牌,下马步射。一步中镝,则两旁必溃,溃则必乱,从乱疾入。镝或见便以骑蹙步,则步后驻队驰敌迎击。敌或坚壁,百计不中,则必驱牛畜或鞭生马,以生马搅地,敌阵鲜有不败。敌或森戟外列,拒马绝其奔突,则环骑疏哨,时发一矢,使敌劳动。相持既久,必绝食或乏薪水,不容不动,则进兵相逼。或敌阵已动,故不遽击,待其疲困,然后冲入;待其兵寡,然后则先以土撒,后以木拖,使尘冲天地,疑兵众,每每自溃;不溃则冲,其破可必。或驱降俘,听其战败,乘敌力竭,击以精锐;或才交刃,佯北而走,诡弃辎重,故掷黄白,敌或谓是城败,逐北不止,冲其伏骑,往往全没。或因其败而巧计取胜,只在乎彼纵此横之间,有古法之所未言者。其胜则尾敌袭杀,不容逋逸。其败则四散迸,追之不及。是以我大梁与晋军战,初始不无小胜,然终多丧败!”
吕润性听到这里,连连点头道:“听敬公这一席话,受益良多,北方突骑,果然难缠的很,看来还是坚守城郭,待其疲敝为上,幸好城中粮秣充足,这多亏了敬公事先筹划了!”
城外,河堤上大队晋军列阵,水面上数百条临时征集来的木筏和小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大旗下,李嗣源远眺城头,他自小便眼力甚佳,极善骑射,如今虽然已经人过中年,但依然可以看清数百步开外的鸟兽。如今天色已经微明,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的徐州城楼上人头耸动,大旗飘扬,但始终没有看到预先约定的得手信号。李嗣源的心头不禁生出一股焦躁来,他胯下的战马仿佛也体察到了主人的焦躁,打了一个响鼻,铁蹄挖掘着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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