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干事和那位被他称为李干事的女干事听了齐淑芳的话,眼睛蓦地一亮,随后对望了一眼,笑笑没有说话,当然也不可能答应齐淑芳的要求。
齐淑芳本来就没抱多大的希望,不过随口试探,倒也没感到失望。
带走金教授夫妇,风险太大,她和贺建国承担不起,而且容易引起怀疑,反而是对方不答应,她不再继续要求,更容易取信于人。
聪明人很多,她不敢小看任何人。
现在,金教授得罪她,她想报复,就这么简单。
她现在只是给齐干事出个缩减上海人口的点子而已,不是吗?
据她所知,像金教授这样的人不计其数,占据了城镇不少空间,其实这种事情绝大部分也是发生在城镇,乡下则少很多,因为有钱的几乎都不在乡下。
这个时代为何有知青下乡的轰轰烈烈?其实,就是国家为了缩减城镇人口,减轻粮食负担,同时给农村增加劳动力,知青下乡落户以后,就不用国家按月按时地发粮食给他们了。这是她看到知青下乡政策时的第一想法,当然,历史书上并不是这样记载。
齐干事和李干事回转后,她一路怒气冲冲地和贺建国回到金教授的住处,见到人就故意骂金教授几句,在门口叉腰骂了好几句,然后大步进去。
“可惜馒头和生煎馒头都凉了。”齐淑芳沮丧地从包里拿出食物,在和金教授小声说话的时候,不忘面朝门口,故意夹杂着几句高昂的骂声,每说几句话,便这么做一次,偶尔还作出拳打脚踢之声,外面无人怀疑。
见到他们平安无事的金教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和你们师母已经吃过了,糕团很好吃,尤其是艾草做的青团子。”
“那这些就留着老师和师母留着晚上吃吧。”齐淑芳在被调查之前就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用精神力查看了一遍,没找到任何做饭的工具,碗筷都没有,“不过在我们离开之前,您二位多少先吃一点。我怕我们离开后,会有宵小之辈进屋翻弄,再惹风波。”
金教授没有矫情,坦然地收了下来。不收,他就会和老伴一起饿死。手脚健全的时候他还能弄点吃的回来,他和老伴都是上海市的户口,每人每月能领二十一斤口粮,并没有他家成分不好就被扣除。可是,他现在走路成了问题,无法去领粮食,他不放心让别人代领,更无法做饭,老伴又疯疯癫癫的,长此以往,好像只有饿死一途。
贺建国和齐淑芳势必不会在上海久留,能照顾他们一时,不能照顾他们一世,他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他们二人身上。
看着一边给自己接骨敷药,一边偶尔右拳击打左掌心或者反手拍在手背上传出耳光之声的齐淑芳,金教授心里好受了很多,至少临死之前见到对自己有情有义的学生,很值得庆幸,并不是每个都像那些人一样忘恩负义,对自己落井下石,不是吗?
在恶劣环境中生存过的齐淑芳,很快就给金教授接好了腿骨,并敷药包扎,用木条固定。
金教授的双腿不是粉碎性骨折,很值得庆幸,但他年纪大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得养一年,就算养好了,愈合的机会也只有一半,另一半就是此后不良于行。
接骨的时候老人咬着牙一声不吭,反倒是贺建国看得两眼通红,声音带了点哽咽,一拳砸在门框上,“这么下去,老师和师母怎么生活?时时刻刻有人监视,时时刻刻不良于行。学生无能,面对老师的境遇竟然束手无策。”
“建国,我看咱们带来的野味是能给老师送来,送来肯定保不住,老师也没办法做。你对上海比较熟悉,也不是没有老同学,总不能人人都和老师划清界限吧?你仔细打听打听,看谁比较有能为,不一定非得找你老同学,找能在机关单位说得上话的,把野味作为礼物送给他们,走走后门,看能不能找人说服齐干事他们主动把老师和师母发放到咱们那里,哪怕不是发放到咱们那个生产大队,离得近一点也方便咱们照顾老师和师母。”
齐淑芳沉吟片刻,接着道:“别的都不用说,就说你已经和老师划分界限了,再说老师害得我们被调查,我心里气不过,一定要好好折磨折磨他们。唔……别提发放到咱们那里,这样容易引人怀疑,今天在齐干事他们跟前这么说反倒合情合理,在别人跟前再这么说可就不合理了,就说想让国家把坏分子发放到牛棚猪圈吃苦受罪!”
贺建国仔细想了想,立刻就要去办。
齐淑芳一把拉住他,嗔道:“急什么?今天才见到老师你就去托人,谁不会起疑心?真有人怀疑咱们的用心,咱们今天的作为可就付诸流水了。”
“那什么时候去?”贺建国关心则乱,同时也等不及了。
“等你冷静下来再说,你这样,我反而不放心你去。”齐淑芳的神色很认真,“凡事谋而后定,不能说风是雨,务必用最冷静的心态做好最周密的计划,不留后患。”
她少年时代也很冲动,很热血,做事常常瞻前不顾后,吃了不少苦头才慢慢养成随机应变以及谋而后定的谨慎心思。当然,所有的事情都得建立在自保的前提上,她齐淑芳可没有为别人献上自己小命的伟大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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