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元年十一月冬,宁王夫妇已在京居住半载。
皇帝对李元沛这位兄弟可说极厚,除了赐给极尽奢华的宅邸、食邑远超亲王应有的万户,又常召他入宫叙谈,且他每次入宫都会获赐珍玩财帛,让人羡慕不已。京中有人大赞皇帝友爱;也有人私下认为这帝位本属宁王,皇帝现在怎么补偿也不为过。
只是绮素很快发现,李元沛每次入宫回来都会沉默好一阵。她初时以为是皇帝斥责于他,可李元沛却说并无此事,皇帝待他是一向优容的。绮素再三询问,李元沛才说,皇帝越来越像先帝,因此每次见到总不免神思恍惚。绮素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是实情,也就不再追问了。
除了入宫晋见皇帝,李元沛最常做的事还是和皇族宗室们欢聚取乐。这日飘着小雪。李元沛一大早被几个宗室子弟叫去喝酒,绮素则坐在炉前做着针线。才刚穿针引线,侍女便报有女客到访。
绮素命人请入,却是母亲苏引。回京后绮素曾派人接苏引来王府居住,却被苏引以要照料侄孙女为由婉拒,只说以后都在京中,来往方便,不必居于宁王府邸。绮素知她一手抚养表兄的几个女儿,不舍离开,也就没有强求。
“阿娘过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绮素微笑相迎。
苏引含笑打量女儿,视线落到她手边——那里有一件正在缝制的婴儿小衣。苏引眼睛一亮:“这是……”
绮素红了脸,轻轻点头。
苏引又仔细看了下绮素的小腹,见她仍然未显身形,便问:“几个月了?”
“才两个月。”
苏引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盼了这么久,总算是盼来了。大王应该很高兴罢?”
绮素点头:“刚知道的时候笑得一个晚上合不拢嘴。回京以后,就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苏引垂目片刻,随即环顾左右。绮素明白她的意思,屏退了所有人,和母亲进了内室。
“陛下对你们还好?”苏引在内室坐下后问。
绮素点头:“赏赐倒是不曾断过。每次大王入宫,陛下也极客气。不过……”
“不过什么?”
“陛下的心思从来让人猜不透,我们总不敢掉以轻心。”
苏引叹口气:“你舅舅也是这样说。”
“舅舅?”绮素微微吃惊。苏牧为人谨慎,绮素很少从他口中听到对他人的评价。
苏引点头:“你两位表兄本来好好在朝中为官,近来你舅舅却想把他们安置到郑公军中。”
绮素皱眉:“听闻北狄试图联结东夷,陛下有意出兵威慑。届时领兵的必然会是郑公。刀剑无眼,舅舅这样做,岂不是将两位兄长置于危险之中?”
“我也是这样说,”苏引叹道,“可你舅舅执意如此。我瞧他的意思,像是觉得他这侍中干不长似的。”
苏牧任京兆尹多年未有差错,可谓干练,不会无的放矢。若不是认为自己有罢相的可能,何必如此急切的将两位表兄安插到丘立行军中?不,如果仅是罢相,舅舅还不至拿儿子前程和性命冒险。难道舅舅认为自己还会获罪于君王,所以才让兄长从军以期丘立行庇护?
绮素心里一惊,不自觉的咬住嘴唇:“莫不是舅舅看出了什么?”
“他并没这样说,所以我也不清楚他的打算。不过你放心,你舅舅说了,只要他在一日,便会护你们一日。你们不要慌。戒急戒躁,凡事忍耐为上。”苏引缓缓道,“只是他说大王近来和宗室子弟们走得很近,让我提醒你一声。这些人多是轻狂浮躁之辈,大王与他们接触太多不是好事。”
绮素叹气:“我也劝过他几次,他总不肯听。阿娘也知道,他现在虽然领着扬州大都督和雍州牧,却并不能参与朝政,所以总是闷闷不乐。我想他难得高兴,这些人虽是没什么本事,但好坏不会让他钻牛角尖。且这样陛下对他也会少些疑虑,就随他去了。”
苏引本是想说,皇帝最近削减、收回了不少属于宗室的封邑,宗室中为数不少的人对皇帝怀有怨怼之心,常私下抱怨。李元沛身份敏感,最好不要与他们接触。可听女儿如此说,她倒不好再说什么。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绮素的腹部,越发的柔和起来:“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好好将养。这个孩子一定得好好的生下来。”
绮素抚着自己尚显平坦的小腹,唇边浮起一丝微笑。
日暮时李元沛才回府。他东倒西歪的骑在马上,连头上的幞头也歪到一边。他跌跌撞撞的下马,在侍女们的搀扶下进了屋。他一进来,绮素就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不由皱眉。李元沛知道妻子孕中对气味尤为敏感,讪笑着去换了衣服,又用澡豆洗了手脸,清水漱口,自觉身上没有味道了才又进来。
他坐到绮素身边,笑着道:“王妃娘子今天可还安泰?”
绮素掩鼻:“又喝得浑身酒臭。”
李元沛在自己身上闻了一下,道:“还有味道吗?我明明洗干净了啊。”
“那帮人成天不干正事,大王怎么老和他们混在一起?”绮素对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宗室子弟并无好感。
李元沛笑道:“你又来了。我跟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大家这么熟,走动走动也是难免。再说……”他苦笑:“我现在能干什么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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