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素没再见到沈氏和小秋。
她只在卧床的期间听琴女说,沈氏被废为庶人,幽闭宫内。小秋则交与德妃发落。不过据宫中传闻,德妃命人前去囚室时欲处置她时,小秋已然先行自尽。德妃素来慈善,禀报皇帝后命人安葬了小秋,也请皇帝免于追究她的家人。皇帝首肯,此事总算告一段落。
幽禁宫中的庶人沈氏树敌甚多,一向待下宽厚的皇后崔氏又因她被废,早就为宫中人所不耻。皇帝此番处置她,宫中不少人暗自称快,不免有人落井下石,处处刁难。
沈氏一向养尊处忧,何曾受过此等苦楚。初时她尚抱希望,认为皇帝与她多年恩爱,虽有一时之气,终会原谅她,不想数月来皇帝竟不曾遣人探问。宫人们又诸多刁难,终让沈氏绝望,郁愤成疾。
两个月后,沈氏幽居之地的宫人久不闻她动静,启门查看,却见沈氏脸色青白的躺在破碎纸被之中,早已气绝身亡。
荣耀一时的沈贵妃终在宫中成为历史,并很快被人所淡忘。宫中本就多事,一个幽死的妃嫔实无足轻重,宫中很快就有了更引人注目的事。
废后以来,名义上后宫由目前由最为资深的德妃掌管,但因德妃多病,倒有大半事由绮素协助处理。皇帝认为这终非长久之计,于光耀八年仲夏将绮素由充容晋为贤妃,名正言顺的代掌后宫。
同年秋天,修仪赵氏产下一子。冬至前后,绮素也有了身孕。
皇帝即位后的数年间仅有一女降生。皇子也只有为太子时德妃所出二人,子息可谓单薄。此番宫中添丁,自然喜不自禁,赐与赵修仪诸多珍贵之物。
皇帝如此,后宫诸人自不敢怠慢,连德妃也在精神略好的时候去了赵修仪殿中探望小皇子。只有绮素因有孕以来害喜严重,未曾前往,只托德妃带了不少礼物送去。赵修仪也回赠了许多东西,包括许多婴孩所需之物。是以德妃探过赵修仪后便至绮素殿中。
绮素有孕以后,精神十分不济,而除了她和德妃,其他嫔妃无论威望还是能力都不足以掌管后宫,太后又年老多病,皇帝只得请出太妃暂理后宫事务。德妃到绮素殿中时,正巧碰上太妃。
太妃正坐在床前与绮素说话。太妃与各宫嫔妃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德妃也不以为异,上前施了一礼。太妃还了礼,笑向绮素道:“你好好养着,我先回去了。”
绮素欲起身行礼,却被太妃阻止。德妃起身,将太妃送至门口,才又返回。随她同来的宫女已在床前放了胡床。因德妃畏寒,胡床上又铺了绣毯。这宫人正是之前服侍沈贵妃的优莲,不过德妃和绮素都很平静的看着她做这一切,似乎一切本该如此。待她退下时,绮素尚有余裕向她点头一笑。
等德妃坐下了,绮素才笑着问:“见过赵修仪了?”
德妃点头:“她还托我带了许多东西给你,说孩子出生后用得着。”
“难为她费心了。”
“最近还吐得厉害?”
绮素点头:“上次也是这样,总要折腾一个多月才会好转。”
恰好这时琴女捧了乳粥来,绮素才看了一眼便恹恹的摆手。琴女有些为难,皇帝可是吩咐她们好生照顾的,可又不好违抗她的意思,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德妃见状,含笑接了粥:“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多少吃点。”
德妃在宫妃中资历最深,绮素不敢让她亲自奉粥,连忙让琴女接过碗。德妃陪她说话,看着绮素吃了大半碗粥,才起身告辞。
德妃走了这大半天,十分疲累,回到殿中更换了衣衫便倚在榻上小寐。优莲见状,替她搭上绣被。德妃体弱,殿中一向是入秋以后就须准备暖炉。优莲将炉子移得稍近,让德妃能够取暖,却又不至被炭气熏到。
德妃休息了一会,觉得精神好些了,便让优莲拿来凭几靠着,与她闲话。
优莲见左右无人了才问:“贤妃虽蒙至尊宠爱,但论起地位尊贵却远不及娘子,娘子如此折节下交,岂不辱没?”
德妃笑笑:“这几年你都跟着贵妃,也难怪你看不出。你不是说了么,她有至尊宠爱,这就是一切。”
“可是贵妃当年也……”
“贵妃?”德妃笑容冷淡,“贵妃是什么性子?贤妃又是什么性子?这两人岂可同日而语?贤妃自幼长于宫闱,平日里小心谨慎,该出手时却是当机立断、毫不手软,比你我都深谙后宫之道。现在至尊对她另眼相看,再加上她有了身孕……若她此胎为男,后面可有得瞧了。”
“那娘子可要早日为两位皇子打算。”优莲有些担心。
“打算?怎么打算?我虽出身兰陵,父兄却无一人在朝中掌有实权,我现在又是这样一个身子,连想争宠都是有心无力。根基如此,你说我还能怎么做?”
“太妃的母亲不是娘子祖姑母么?”优莲道,“至尊对太妃一向尊敬,也许她能有办法?”
说起太妃,德妃反而更加忧虑:“太妃虽是亲族,却向来明哲保身。你也瞧见了,咱们和太妃的关系未必就比贤妃更亲近。你别看宫中人背后对贤妃指指点点,似乎她现在处于下风,她手上的筹码可比我们强得多。她长于宫禁,宫中旧人多与她相熟;舅父苏牧曾官至侍中,朝中显要有不少是苏家旧交。她两个表兄现在官职虽不高,却早在朝中积累了一定的人脉。听说郑公也欣赏提携他们。郑公为国朝柱石,只要再有一两场大战,苏家兄弟必然平步青云。贤妃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你说我能不与她相交么?”
“那两位皇子就没有出路了么?”
德妃沉吟着说:“出路不是没有……苏家兄弟将来或许权倾朝野,现在却还未够火侯,朝中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只是这两个孩子资质并非上佳,若真为他们谋划了,却不知他们能不能走稳?目下沈氏已去,宫中没了不稳的因素。赵修仪和孙修媛都是性子柔顺之人,不足为患。贤妃虽然颇有城府,却不是个会主动挑事的人。只要我们不与她冲突,她暂时不会对我们有所动作。我们现在只要多与人交好,自保当可无虞。将来一步步小心谋划便是万全之策了。在宫中,广结善缘才能走得长远。沈氏若明白这道理,下场也不致如此。”
优莲细细思量,不得不佩服德妃的见识。宫中人都道德妃是老好人,其实德妃见事极明白。若不是生子以后病痛在身,恐怕她的地位不会仅止于此。或许这正是因为德妃的清醒,虽然现今已极少承宠,却还能得到皇帝敬重的原因吧。不过优莲也好奇,德妃的谋划意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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