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十年七月,绮素平安产下一子。
皇帝为这个男婴命名崇谊,又亲自给他起了“长寿”的乳名,显然在这孩子身上寄托了极大的希望。自绮素有孕,皇帝便赏赐不断,远远超过赵修仪。宫中传闻,皇帝打算近日册封这小皇子为王。
这些传言都通过琴女与杜宫正之口传到了绮素耳朵里。皇帝来淑香殿时也隐约提过此事,看来传言不虚。绮素一向谨慎,听见这消息不喜反忧。赵修仪之子尚未册封,德妃的二子也都是前年才被封为亲王。皇帝若果真先于赵修依之子册封长寿,只怕要起波澜。
果然,不出数日,宰相宋遥上疏请立太子,以定国本。皇帝仍在盛年,立储原不必急在一时,可宋遥上疏,份量非同小可,尤其奏疏中一句“国赖长君”更是耐人寻味。朝中大臣无不心下雪亮,宋遥倾向于德妃所出的皇子,于是纷纷附议。
皇帝对此不置可否。散朝以后,皇帝便到淑香殿探视儿子。
长寿哺乳刚过,绮素正哼着歌哄他入睡。虽然宫中有乳母、侍婢,她却不肯假手他人,一定要亲自养育长寿。长寿很快睡着了,绮素将他放入摇篮,微笑看着儿子,偶然回头见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不由一惊,方要起身,却见皇帝摆了摆手,让她不必行礼。他俯下身,含笑看了一会摇篮里的长寿,才让绮素随他到外间榻上就座。
琴女机灵,见皇帝过来便准备了酪浆,此时为两人送上,然后便体贴的退了出去。
皇帝这才开口:“朕这里有份奏疏,你看看。”一边说他一边从袖中抽出宋遥的上疏。
“后宫不涉政事,这恐怕不太妥当。”绮素有些迟疑。
“朕让你看的,不妨事。”
绮素听了,只得双手接了,展开看了起来。奏疏的内容她在皇帝来前已经知晓,不过她仍仔细看了一遍,才向皇帝笑道:“都说宋相文采过人,果然名不虚传。”
皇帝失笑:“你就只留心到他的文采了么?”
绮素想了一会,放下奏疏正色道:“宋相公所言不无道理,立储事关社稷,愿至尊三思。”
“那你说说,朕立谁才好?”
“这……国家大事,妾不敢置喙。”
“但讲无妨。”
“自古立嫡以长……”
皇帝淡淡打断她:“朕并无嫡子。”
“那便是立长了。”绮素笑着接道。
皇帝看了她一眼,说:“你倒答得爽快,难道你就没为长寿打算?”
绮素低着头,一时没有回答。皇帝这话,是意在试探还是真的为长寿着想?若是前者,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她知道自己不能犹豫,便浅浅一笑:“为人父母,岂有不为自己孩子打算的?”
皇帝点头:“这是实话。”
“可是……”绮素婉言道,“立嫡立长乃是宗法,长寿不合适。”
皇帝盯着她,问:“你这是真心话?”
绮素一叹:“妾知道自己的身份。”
“朕从无轻视之意……”
“妾明白,”绮素语气柔和,“所以妾更不能给至尊添麻烦。”
皇帝一时没有言语。
绮素拿不准他的心思,便也不说话。屏风后的摇篮轻轻响了一声,绮素入内,原来是长寿无意中踢了一下。她替长寿掖了被子,终于有了决断,返回后并不入座,而是郑重向皇帝下拜:“妾有一事,恳请至尊答应。”
“这可奇了,你一向很少开口向朕要求什么。说吧,只要朕做得到,一定答应。”皇帝一边端起酪浆一边温和道。
“妾……”绮素心一横,“妾请至尊将长寿过继给哀孝王为嗣。”
“哀孝王?”皇帝愣了一会后似乎才记起他是谁。
“是。”
皇帝的手指划过金盏平滑的边缘,缓缓道:“你要将朕的儿子过继给哀孝王?”他语气很平静,却让人倍感压力。
绮素依旧伏着身子,用一贯温婉柔和的语气道:“至尊容禀:数月前妾拜见太后,太后一直遗憾哀孝王未曾留下子嗣。太后年事已高,唯有此事为憾。因此妾恳请至尊将这孩子过继到哀孝王名下,一来哀孝王后继有人,二来对太后也是个安慰。”
“只是这样么?”皇帝冷冷问。
绮素额上冷汗微冒,却慢慢坐直了身子,不疾不徐道:“妾曾为哀孝王之妻,这是无法抹杀的事实。妾与哀孝王毕竟夫妻一场。他身后凄凉,妾若无动于衷,岂非成了无情之人?此情出自不忍,无关私情,愿陛下察之。”
皇帝没有说话,却忽然将手中的酪浆重重往案上一放。盏中酪浆剧荡,白色汁液在几案上漫延开去。然后他一言不发的走了。
皇帝离去后,绮素仍伏在地上,安静的听着酪浆一滴滴从案上滑落。
此后二十余日,皇帝未再踏足淑香殿。不过长寿满月那天,皇帝下诏,赵修仪所出三皇子李崇诫,进位越王,领豫州刺史;四子崇谊出为哀孝王嗣,袭封宁王,领晋州刺史。
诏书一下,内宫反应未知,已身为秉笔的宋遥却在闻讯后长舒了一口气。贤妃之子过继给哀孝王为嗣,等同于剥夺了他将来问鼎皇位的资格。即使皇帝对立储之事暂时未有回应,宋遥已经不再担心。只要不立贤妃之子,他并无坚持之意。
和程谨对弈时谈起此事,宋遥不免显得十分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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